贺同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不敢置信，伊德尔被他看得不得劲，说道：“只有今年，别想多了。”

但说出口的瞬间，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。

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里有一阵子了，只是每每被伊德尔压抑下来。家里养着牛羊，少了一个纳木罕，其实萨仁娜的负担更重了些。多一个贺同能干活儿，还是个医生，他们家里还有个孩子，总是好处多过坏处的。

贺同自己带孩子又没有经验，真要遇上什么，他和萨仁娜也能搭把手。

毡包的好处就是人多也不要紧，木架子拉开些就能住得下。

伊德尔又说：“冬季里会来看诊的人应当也没那么多，和附近的人家说一声你和我一块儿去就可以了。”

贺同张了张嘴，半晌道：“……会不会不好，也没有和萨仁娜说过。”

伊德尔说：“不会的。”

草原上的日子很寂寞，他们遇到旅人，总是乐意多留人住一阵再走，尤其是荒芜的冬日，除了北风以外什么也没有。

他看贺同：“你那时候留下来可没有客气。”

他说的是刚重逢的时候，伊德尔怎么赶贺同都赶不走，非要死皮赖脸地待在他身边，现在反倒犹豫起来。

贺同苦笑：“那不一样。”

知道的事情不一样，心态也已经不一样；彼时贺同不晓得那么多，只是凭着一股不甘不愿走，可现在他就怕把伊德尔推得更远。

伊德尔说孩子：“总是喝泡的奶也不好，在那边也有新鲜的奶。”

他又问一遍名字要叫什么，贺同说还没想好。

既然贺同要和他一起走，便要把行李收拾上了，伊德尔去向认识的人家里买了勒勒车，有的人家里有空车备着不时之需，这种车轻巧灵活，上面能搭车篷，一个妇女都能驾着相连的数量车赶路，听闻伊德尔需要，给他们匀了两辆，还把遮挡风雪的毡帘一并给了。

贺同顺道帮他们把身体都看了看，配了些药，他这几年在外面跑的时候学了点膏药方子，人也圆滑很多，应对上都比年轻那阵子和煦。

伊德尔坐在毡包里和他们说话，他们对贺同还是有些好奇，问伊德尔怎么他要跟着你们去，伊德尔只模糊说年轻的时候就认识，很久的朋友了，后来又回来草原上。

再说到他捡到这个孩子，决定自己养着，但是没有经验，家里没有人，所以跟着他们搭伙，稳妥一些。

这么一讲，大家也都觉得有道理，说纳木罕这样也有个伴。

伊德尔笑了笑：“这么小，能做什么伴，还得大点儿再说吧。”

贺同听闻，抬头瞥一眼伊德尔，伊德尔转而与他们家男主人说起草原上旁的事儿，贺同便不再看。

大点儿，伊德尔会让他们待到孩子大一点么？

回去的时候他们就给小白马套上车，赶着回卫生院，伊德尔说到时候再把帘子加厚一点，不要让孩子吹到风。

贺同应声，有点走神，伊德尔问他：“你在想什么？”

贺同说：“如果当年我没走，我们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吗？”

伊德尔沉默了一段路，快要到卫生院的时候他说：“我不晓得。”

爱的勇气是一回事，在一起生活的勇气又是另一回事。当初贺同若留下，大抵也要面对许多流言蜚语——伊德尔不愿意将他身体的秘密示人，哪怕愿意，总有新的问题，到最后会聚会散，谁能说准。

偶尔很难不生出来这样的悲哀：他们的相爱好像是错误，将两人磋磨至此，没人落着好。

有这么多平坦的大道，为何他们偏偏要往崎岖的路上走。

贺同看着前方荒凉的草原，伊德尔赶着车，随后贺同开口问他：“萨仁娜……她为什么愿意答应你？”

也是到此时，他才有多余的心力思索这些问题，萨仁娜这些年下来与伊德尔过日子，问他们有没有私情是种亵渎——然而贺同还是感到好奇。

伊德尔说：“她想要一个她自己的地方，我可以给，我承诺过她了。”

贺同半懂不懂，伊德尔没有多向他解释，只说你好奇的话就去问她吧。

车轮转动着往前走，每个人的故事都像路那么长。